(三)
待他一曲唱罢,殷氏只觉心骨酥软,风流难耐。然尚在一际清醒间,她的的觉出曲韵不合,便询道:“敢问仙官,这不是《一剪梅》么,怎道是《好事近》?”那仙官冷冷一笑,转拾起桌上的剪刀,一把铰了那红焰底下的烛信子,道,“娘娘风光半世,倒是听不明白?天下好事近是易近,转瞬便又虚化了。若不如这烛信子一剪即落,你当是宝瓯永固?”
殷氏听了这话,但觉颅中五雷炸响。又兼烛火幢幢,那仙官的面容竟平白泫上几分妙异,更觉是天界中人无疑了。她索性卸了钗环,褪了裙衫,乖乖落了鸳鸯帐子任他摆布;一霎是探花访柳,一霎是楚雨巫云,好不快活。正当两人耳鬓消磨、肌骨缱绻之际,殷氏忽想起尚不知他姓甚名谁——这若是错付了鱼水欢情,该如何是好?便匀了芙蓉笑靥,一壁抚他颈下温热,一壁柔声问道:“敢问仙官是何方神圣,有何名讳?好教妾身来日献香遣火,以报今日之恩……”
那仙官倒也爽利,径答:“你当我是那被贬下凡的栎华仙子么?怕人嘲弄,连名姓也告不得。小仙名崇光。承蒙娘娘多年照顾,不求香火供奉,只隔些日子赏点清泉之水便满足了。”殷氏这厢正惊讶,他又捡了话儿续道:“娘娘怕是不记得小仙了?娘娘初获圣宠那年,可是亲手栽下了小仙啊。”
这下殷氏心里如明镜一般了:他……他竟是……二十年前道君赐给景仁的那株海棠!若被道君知晓自己与那妖物行此祸乱之事……思及此,殷氏也顾不得方前的枕席情好了,一把推开海棠公子,扯来衣裳就要往外走,余下那人一声声地唤她“娘娘”。殷氏但觉耳中聒噪,恨不得速速离开此地。正逃着,忽觉出了一身冷汗,再一定神,竟看见头顶的碧文罗帐,那穗子正摇摇曳曳地逗她笑呢。
殷氏惊醒,然而梦中所历已全然记不得了,空余些“红烛”“海棠”之词尚有些飘飘忽忽的影儿。她以为梦见那个叫东坡的诗人了,便想幻境重游,请他为自己作首赞颂芳姿的诗,谁料到这时鸡人的报晓声自远处传来。殷氏便也作罢,径唤婢子进来侍候盥洗了。
怪道是:景仁宫中月华静,一梦更比一梦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