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来到鹿鸣居一段时间后,采薇摸清了甘罗和婴的作息规律。
未及鸡鸣时甘罗就已经起身读书,阳光照彻整个咸阳宫时便是对婴的教习时间。中午在甘罗的勒令下各睡各的,下午赴大公子处侍读。
她熟练地从身后拈来一块帕子,擦拭手中的瓷杯,几乎要把它擦到能反光,才恋恋不舍地放下。
悄悄瞥了一眼正安静读书的上卿,表情便无法自然,采薇张手箍住脸颊,片刻之后才恢复过来。
采薇本就站在门边,离甘罗所在的位置很远。屋外有明媚的春光,可依旧是乍暖还寒时候。她观察太阳的方位,离该去大公子那里的时候不远了。
她并不担心她的上卿大人会因读书太投入而忘记时间,看他有起身的念头,便快速地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大氅,走到甘罗身后,轻柔地为他披上。指尖触碰到他的脖颈,他身上的温度火速地传向她的手掌,指尖便瞬间弹开,宽大的衣袖滑向采薇的肘间,她悄悄捻了捻与他相触的部分,不小心碰到了针扎出的伤口,压低声音轻叹。
这种时候,婴并不会来打扰。给屋门落锁时采薇偏头看了看隔壁,锁给手心蹭上了薄薄一层锈,采薇低着头慢慢地跟在甘罗身后,左手擦着右手,擦了好一会儿才能算干净。
她的衣衫非厚即薄,贪凉少穿了一件。偏偏初春的天气,这会儿又有点冷了。对着还有点灰尘的手皱了皱眉,终于还是哈了一口气,白烟溢出合掌,才发现余光里的绿色袍角不见了。
把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,甘罗站在十几米外,甚至已经过了一个拐角,回着身静静望着她。采薇的脸猛地红起来,小跑着跟到甘罗身后,他复慢悠悠地向长廊的尽头走。
刚才的举动他也都看见了吧……?我到底怠慢了上卿大人多久呀?
采薇又用手箍了箍脸,将不正常的表情再次收回。这次她正视着身前少年的后脑勺,生怕再跟丢。
大公子的宫室虽比不得秦王处,也能高出重修后的鹿鸣居不止一个档次。采薇曾经朝夕处于其间,仍免不得暗自赞叹。扶苏在大殿深处,被火炉与棉衣簇拥,优雅地落下一枚白子。
采薇伺候甘罗脱下大氅,过厚的衣物层叠起来蹭着她的下巴,有些硬的毛尖扎得她下颚刺痛。她找了一张空置的小几,就着不大的桌面,仔细地把大氅叠好,低下头微步退出殿外。
只需要在黄昏时分与甘罗一同回到鹿鸣居便好。大公子的室内另有侍女,甘罗并不需要她。采薇靠门站立,听到室内模糊的读书声响起,有淳于越沉稳浑厚的声音,大公子温文儒雅的声音,偶尔传来自家上卿稍带一丝童稚味道的严谨音调,采薇的指节触着鼻尖,掩口低低地笑了。